2016年6月23日 星期四

憶頼明陽教授

感念賴明陽教授--台大臨床醫學研究所的再造者

謝豐舟(台灣大學名譽教授)


驚聞賴明陽教授過世,無限傷感!不過,他能脫離巴金森症的折磨,回歸天上,也是大大的解脫!從此化為千風,遨遊宇宙。

賴P大我一屆,他個性溫文,常看他在四西病房捧着一個四方形鐡盤,內裝腹腔鏡,走來走去。其實,我跟賴P並不很熟,雖然我也是做B肝的垂直感染起家,但在台大肝炎研究的傳承中,我算是李慶雲和Beasley那一支,所以,在研究上,我和賴P並無互動。不過,他爲人溫和有禮,我們偶然相遇,一定彼此點頭招呼。


賴P幫我開門

1997年,賴P接任臨床所所長,當時,醫院裡開始有一些聲音,希望臨床所應該擴大參與,跳出肝炎研究的框框。賴P可以說,遇上了一個臨床所轉型的關鍵時刻,當然也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他可以繼續閉關自守,也可以開創新局。結果,賴P選擇了後者,把臨床所帶上另一個層次。

1996年,我獲得國科會傑出研究奬及行政院科技人材奬。更幸運的是:1997年,頼P邀我成為臨床所的合聘教授。這對我這個一向是非主流的陽春教授可是天大的禮物,因為只有在臨床所收MD-PhD學生,才能真正進入跨領域研究的新境界!當時,他也邀請楊泮池,張美惠兩位擔任臨床所的合聘教授。他以行動回應了外界的呼聲,開始了臨床所多元化的腳步!

通常,合聘教授不常參加臨床所的所務會議,因為他們本身極為忙碌,但我卻是每個月都會出席,以回報賴P的盛情。我雖然沒唸過研究所,然而,從小跟着陳皙堯教授從學徒做起,加上在台北護專自己摸索的心得,對臨床研究是有一套不同於科班出身者的方法學。而且,我從事胎兒診斷,可以說是在那個基因體還未受到重視的年代,少數對醫學遺傳有實際接觸的教授之一。加以我也做婦癌,對癌症研究也不陌生。所以,我可以不負賴P的期待,替臨床所帶入新的元素。當然,在這過程中,我也吸收到許多臨床研究所實際運作的實務,瞭解教學上的細節及要領。



在職碩士班的誕生

 頼P對臨床所一個很重大的貢獻是在他任內開辦在職碩士班。當跱,醫院內開始有聲音,希望臨床所開辦在職碩士班。由於外在環境的改變,譲直攻博士難度大大增加,因為當時的主治醫師己經不像我們在住院醫師期間,可以用學徒的方式,獲得初步的研究經驗,以致,直攻博士,變得相當吃力。更因為沒有老師密切的指導,畢業也不容易。因此,逐漸有人呼籲設立在職碩士班,以銜接住院醫師訓練和博士班。可以想見反對的聲音也不少。有人說:既有的師資,要帶博士生都不夠,那來餘力開設碩班。也有人說:碩班水準不高,何必白費力氣。當時,我也是主張開辧碩班,而且還寫文章公開鼓吹。

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賴P決定籌設碩士班。因為沒有前例,只有自行摸索。當時,我恰好教授年休,較有時間,頼P就請我幫忙籌辨。起先還算順利,但後來要開始招生時,大學批准的碩士生名額一年只有十名,根本不符經濟規模。賴P無奈之餘,就囑我去大學跑一跑,看看有沒有解決辦法。

在那個年代,台大醫院和大學的往來,不若今天密切,根本無從着手。三問四問之後,有人指點我直接找當時的教務長,李嗣涔教授。我和他素昧生平。不過,我跟他陳述爲什麼十名不夠?他很乾脆問我,需要多少個才夠?我也沒什麼精算的根據,只憑直覺說:三十個。李教授說:那就給你30個。我說:公文流程怎麼走?他說:只要在招生簡章寫招生名額30個就行。於是,2000年台灣第一個臨床在職碩士班就此誕生,它也是台灣最成功的臨床在職碩士班,迄今已逾十五年:一方面,成功地銜接了住院醫師和博士班,成為一個教導研究思考和方法的補習班,在互相合作的社會學習(social learning)環境中密集而有效地吸收當代的研究方法學,另一方面,也爲臨床所的專任教師們帶來相當豐碩的資源,因為在職班學費的百分之四十撥交該所專任老師使用。我因為是合聘,不是專任,所以一毛錢也沒用到。不過,能不負賴P的託附,完成使命,也就心滿意足了!

賴P卸任所長之後,我就較少參加所務會議,所以也少有見面的機會。不久,又因他身體不適,更少接觸!不過,直到2012年退休,算來我總共收了近20位各科的博班學生,順利畢業,佔了該所全部畢業生的近四分之一,對當年頼P的慧眼合聘也算有所交代。


臨床所裡的達爾文

目前在臨床所的七樓入口,有一幅相當大的達爾文畫像,這是我的數位作品。在2012年我的退休回顧展結束後,贈送給臨床所。期勉臨床所能繼續發揮頼P「開大門,走大路」,「從異常探究正常,從特例找出凡例的精神」,成就如達爾文一般的科學創見!很湊巧也,2015年八月一日起,和我合作多年,深知我心的楊偉勛教授擔任臨床所所長,相信一定可以把臨床所帶到更高的境界。楊教授也是1998年賴教授擔任所長時,破格任用的生力軍。

為了紮根醫學遺傳學於日常臨床工作,我一直希望台大醫院有一個醫學遺傳學和基因體學的例行討論會,由病例出發,譲師生有鷖學遺傳學和醫學基因體學的思維。想了好多年,但是束手無策,因為環境不夠成熟。2012年我退休時,將此列為我的悲願之一。
不過,戲棚下等久,就是你的。在楊偉勛教授,陳沛隆醫師,陳信孚教授攜手合力推動下,由基因醫學部和基因體蛋白體研究所共同來舉辦此一討論會。

2015年5月11日第一次Medical Genetics and Genomics Monthly Meeting 在台大醫學院202講堂揭開序幕,如今,已經舉辦了十次。每個月的講員分別由各科從事醫學遺傳學和基因件學的同仁,呈現自己的研究,參加的各科師生相當踴躍,塑造出科際互動的一個平台。楊偉勛教授,不負所託,替我完成我的退休悲願。每月精彩演講全程錄影,放到網路上,歡迎大家一起來重溫精彩內容!http://speech.ntu.edu.tw/sng/ci/index.php?c=User&m=vod_film&film_series=44 點選「醫學遺傳學及基因體學每月研討會」




「有腦」的臨床所

在臨床所成立之初,肝炎是最迫切的挑戰,然而,折磨身為肝炎專家的賴所長最甚的,卻是巴金森症的神經退化性疾病。隨着大環境的改變,阿滋海默症,巴金森症,憂鬱症,自閉症⋯⋯,這些神經系統的疾病成為當前最蕀手的疾病。

目前,美國,日本,歐盟都先後投入大型的腦科學研究,規模更甚於當年的人類。基因體定序計劃,今年六月,中國在蘇州召開大型腦科學研究的籌備會議,世界科學研究的趨勢其實相當清楚—腦科學是21世紀的重心可能也是科學研究的last frontier。

我們從2004年開始在台大推動全校性的腦科學研究。台大十一個學院和腦科學研究都有關連,各學院也都有腦科學研究需要的人才,只要能整合起來,灌注足夠資源,台大應該是台灣發展腦科學最有潛力的基地。

十年來,在校方的大力支持之下,先後成立神經生物與認知科學研究中心,腦與心智研究所,臨床神經醫學與行為中心,三足鼎立,腦與心智兼顧,基礎與臨床攜手。在組織架構,核心設施以及人才方面,可以說大致齊全。可惜三足之中卻有兩足,囿於傅統,奄奄一息,殊為可惜。

台大在腦科學研究的一大優勢就是我們有完整的醫學中心,各式各様腦神經系統的病人多如過江之鯽,臨床所也有不少腦神經系統的學生和合聘教師。我常跟楊所長建議,若能在臨床所內成立腦神經醫學分組(功能性),進用專任或合聘教師形成優良的program,自然會吸引這方面的年輕醫生,近悅遠來,此一特色將更能吸取外在資源,相輔相成,成為本所的一大亮點。當然,這需要所內的老師們做楊所長後盾。

本校雖有腦心所,但定位不明,與臨床也相當隔閡。臨床所的研究範圍本就涵蓋所有器官系統,若能成立腦神經醫學分組,從臨床出發,而及於基礎,將是對台灣大學的一大貢獻,也是大勢所趨。我相信,長年爲帕金森症所苦的頼所長的在天之靈,想必也會倍感欣慰吧!



結語

頼明陽所長是少見的謙謙君子勤奮的學者,無私的老師,和盡責的醫生。他是台大醫學院和醫院的最好典範!我們永遠懷念他!不過,如何讓臨床所與時俱進,更是後來者最大的責任和挑戰!臨床所的師長,切莫以自己研究的精進和身上種種榮耀為滿足,更要不負身在「大家的臨床所」的歷史使命!希望臨床所成為燈塔,照亮台大醫學院和醫院的未來。







豐言豐語.謝豐舟
Published by FJ HS4 hrs
今日去市政府開會,
會後,一位女性資深官員,手上拿了袋東西
上前,跟我寒暄。
20年前,她曾看過我的門診。
今日不期而遇,想要趁機表達她的心意。
當年,
她不知早期懷孕在身,
接受了好幾個X光檢查。
以致,她很擔心胎兒會不會受影晌,
於是她四處求醫,
卻沒有辦法做決定,
因為,
二位醫師勸她放棄,
另二位卻認為無礙,
讓她十分徬徨。
最後,有人介紹她到我的門診諮詢,
細節我已經不記得,
但我仔細分析她的情況給她聽,
告訴她各種可能性,
她決定保留。
二十年後,
小朋友己經高中名校畢業,進入大學
她很𪊓幸當年的決定。
看到開會出席人員上有我的名字,
所以特地買了一個漂亮的南瓜送給我。
退休五年,
最近,
偶遇好幾位本不認識的
五十左右資深媽媽,
來跟我謝謝,
因為,
二十多年前,
我替她們做過羊膜穿刺,超音波,或是諮詢。
產前診斷是相當具挑戰性的,
因為它會決定一個生命是否來到人間
也會影響一個家庭的命運,
從無到有,我自己在這方面,一路走過漫長孤獨的旅程。
今日顯而易見的診斷,在當年可能是耗人心神的摸索過程。
今天,這位媽媽,
送給我漂亮的南瓜,
渾然天成,就像一個健康新生兒,
原來,這就是我這幾十年來,所種的"果"。